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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亮】饮马于溪(上)

#演义向云亮
#终于给自己的初恋CP产粮。萌云亮很久,感觉我家云真的是非常听军师的话,两个人之间那种信任和并肩的情谊不管如何都十分让人羡慕。
#感情戏大概在(下),因为文字貌似有点多了就分开发。

——
饮马于溪
00
这天下有太多疮痕。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苍凉和悲壮,构成史书的底色。修补也好,推翻重建也罢,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每每想到那人那时那溪,想到历史天命这条长河中还有人不惧水寒,执着地去淌去渡,也就不累了。

01
襄阳城郊勉强算是块儿安定的好地方。干戈被刘表隔离得很好,是以月光透过婆娑声声的竹林撒下来的时候,都还是干净的,像白练从星茫中一路落到溪水上。
诸葛亮第一次看到赵云,也就是在这样一个竹影朦胧的夜晚。许多年后回忆的时候,只记得流光粼粼的画面,却不知究竟是那人明净如夜,还是那夜明净若人。
时值建安十二年,彼此都还是三足未成之局上看似无足轻重的闲人。战火从中原烧灼开来,裹挟着尸骸气味越过山川河流——北方已然基本安定,一代枭雄的目光,正从旧日的硝烟上缓缓移开,将要牢牢锁住长江的彼岸。
刘备在几年前投奔刘表,寓居新野。近几日襄阳盛会,诸葛亮本不知道城中的刀声斧影,只是照旧顺道过来拜访水镜先生,也就一时间没注意到气氛的异样。
诸葛亮是走惯了夜路的人,早些年趁兴来往,总是不顾深夜还是黎明。这条路他不知道走了几回,沿着溪摸过去便是水镜先生的住处,也不怕迷路。不想从来都是一人一仆一灯,行路靠吟诗哼曲儿打发时间,这回近溪却看见了别人。还未转过那几棵丛生的绿竹,便听见有马压抑不住的嘶鸣声,接着是男子安抚马儿的低语。诸葛亮讶然地咦了一声,放缓了脚步。
这里视野极佳,远远望去溪边上有团素白的光,亮晃晃的,衬得那人影和溪水混作一体。在浓如泼墨的夜里,竟像是天人。再近点儿可以看见是盔甲反射了溪水,溪水又倒映了月光。于是素白的光就带了点干戈的气息,原来是将军模样。
诸葛亮的脚步停了下来,打手势示意童子吹灭了烛。有一小队士卒从溪的另一端涉水过来,溅起的水花声倏地惊醒了溪边的人——那人原本正牵着马,马儿在溪边安安静静地饮水,他也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军。”
“找到了吗?”
“未找到主公踪影……”士卒声音低下去,好在被称作将军的男子并未责怪,只侧过去梳理白马的鬃毛,一边安排士卒们就近休息。声音温和从容,却又带着股属于武将的力量。
诸葛亮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虽是隔得远,但无须眉眼也能猜到男子不安蹙起的眉头。奇怪得紧,按照自己素日里闲散惯了的性格,一向是不大爱搭理这些事的,偏偏这一刻是个例外。是那白马银盔的画面衬得溪色太美,还是身影显得太过于干净,又或者是自己终究太闲,诸葛亮说不清心底那点儿亲近,也就不去细想——反正,兴许是有再见之日的。
诸葛亮向来心思活络,寥寥数语和近来荆州的风云放在一起,已经隐隐猜到他们口中的“主公”是谁,又为何失去了踪迹。蔡氏在荆州不安生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襄阳城中定是出了变数,才惹得刘备出逃于此。
偏偏刘备在这附近最可能的去处,诸葛亮再清楚不过。
要变天了。
他看不见自己乍然间带着笑意的眸光,只低头给童子低语。片刻后童子向溪旁走去,隔了段距离,只确保对方能够看见这儿的人影。
“何人?”武人的警惕性素来极高。童子的身形在摇曳竹影间一显露,男子便按住了身侧的剑,抬起头朝这边喝道。马儿停下饮水的动作,应和着发出一声嘶鸣。
童子声音不卑不亢的,也没慌张,抬手规规矩矩地朝将军模样的人行礼:“我家先生说,将军不妨稍作歇息,天亮便前往水镜先生住处寻你家主公。”
语罢不等溪畔众人反应,便转身同诸葛亮离开,一举一动间倒是很有点隐士风范。就连一揖和拿捏的强调,都和诸葛亮如出一辙。那将军回过神来再要追时,只余一盏浅浅暖暖的光穿梭在竹林里。只得叫住了不安分想要上前拦人的士卒,遥遥敬上一礼。
“云谢过先生。”
这便是两个人的初见。

02
赵云自然是不会知道, 那天隐于竹林为他指路的人是谁。也就更不会知道,是自己溪畔的身影引得那人驻足,才有了之后他得到童子指点,于水镜先生庄上接到刘备。
这洪流乱世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相逢和偶然,也充斥着各色误解和错过。偏偏那倒映了流光溪水的盔甲,像是打破诸葛亮对武人陈见的一把利剑,就这样闯进涉世未深的心中。引得自命不凡的隐者,为其停住匆匆脚步,年岁中一瞥。
随后刘备三顾,诸葛亮辞别隆中,再一次碰见了赵云。那将军周身气度一如那夜般沉稳,眼神温润却藏着一丝坚韧。那夜隔着距离看不清眉眼,只从推断中隐隐猜出身份。忽然间发现这人竟是同僚,像是一时间在陌生的地方寻到了亲密知己,涌上点激动的眩晕。
赵云,赵子龙。九五爻爻辞中所释的云从龙,放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恰好合适。像文武最好的中和,吹开这乱世昏庸沉碌的埃土。偏生惊起风云,要在这神州大地画上惊心动魄的一笔,以战止战,以武拒武。
诸葛亮看见赵云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饮马于溪的画面,觉得那浅浅流光,是从那人心底散发出来的。却未曾反过来想过,他能如此作想,正因为他和赵云心中,都流淌着同样一条溪水。
那溪水滋养着周身百骸,于是两人的目光,都温润得像在水中浸过。
“先生。”赵云见诸葛亮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驻足一揖。
其实诸葛亮也说不上为何笃定这样一个武将会是知己,只抿嘴一笑,风度翩翩地回了一礼。
何其幸也,得与子同袍。
——可赵云向他一揖的时候,他的确这样想着。
……
相处的时间久了,诸葛亮越发觉得所料不差。赵云不同于主公帐下别的武将,莫说给他这个忽然而来的军师使袢子了,连一丝一毫无礼的举动都不曾有过。刘备手下众将,对他最言听计从的便是这位白袍将军。问起计策来,甚至像学生一样拉着他推来算去,不将疑惑处弄个明白便不肯干休。武人的傲气也好,鲁莽也罢,在这个人身上都被消解了,直到淡成一杯茶。
仔细说来两个人真正开始交心,好像是某个夜晚他因睡不着的缘故,外出转转时正好逮住了在灯下看书的赵云。望着对方手中的书啧啧舌,诸葛亮倏地感觉自己回到了在隆中和二三子对饮畅谈的日子。
“惊扰先生了。”
“未有。见子龙这儿未灭烛火,自作主张过来叨扰一番,倒是亮的不是。”
两人客气了一番,诸葛亮探头去瞅赵云手里的卷轴,正是《史记》中的残章。大概没有料到赵云会收集了史书,诸葛亮兴致之下,话也就多了些,忍不住像隐居时那样,和灯下人探讨起来。
“子龙又如何看待近来战争呢。”谈至兴头上,诸葛亮抿了一口茶润润喉咙,忽然问道。
赵云显然没有意料到诸葛亮会问这样一句,斟酌了片刻,才正色:“纵观历史几百年的纷乱战火,有顺势之战,有迫于时之战,也有凭一己之心妄为之干戈。若是论当今战争,云私以为,汉势已衰,各家纷争之由不尽相同,兴兵目的也大不同。当今乃乱局,唯有仁义于心又兼杀伐决断之人,才能解开这棋局。”
这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就像是在胸中酝酿已久,终于找到倾泻而出的由头。仿佛自知言多,语罢面上浮现起一丝赧然之色。诸葛亮想起听主公闲话时说起过面前人投公孙瓒时曾有过的“从仁政之所在”之论,不由浅笑着追问以示赞赏。
“子龙不反对杀伐?”
赵云放松下来,烛火闪动下那面容带有一丝属于武将的骄傲:“云初上阵时,也曾怀疑过杀戮之目的。可这世道,但行仁义,以杀戮为手段,以杀止杀又有何不可。”
“乱世之中的仁义,会散发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追随的光芒。先生不也是因此,才归于主公麾下的吗?可有想过,有朝一日‘乘桴浮于海’,又当如何?”赵云微微倾身,眸中跳动着光彩。
原本看着身前人侃侃而谈的样子有些愣神,猝遭此反问始料不及。诸葛亮望着有些凉下来的茶水沉思了会儿,方抬起头答道。
“纵使水寒,亦要去渡。” 
明明闲谈,偏生被说出了誓约的味道。好像如此做,乱世飘摇中的两个人就会觉得有所依靠一些,茫茫未卜的前路,也能够平坦些。
迷茫和愣神只是一瞬间的事,唇边重拾骄傲笑容的那刻,诸葛亮便又是年纪轻轻便享三顾殊荣的卧龙先生。只是此时那抹笑容,倒有了七分实意。
“云亦是如此想了。”赵云举起手中的杯盏,隔着烛光朝诸葛亮一敬。

03
后来两个人的谈天就要多一些了,往往一个眼神就能够读懂彼此的褒贬赞斥。练武中途歇息的时候,白袍将军总是稍稍绕远一些,凑到诸葛亮身边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起先张飞还来拉过两次,嚷嚷着什么“习武的人咋净染上斯文气”,后来也就作罢了,偶尔还来一起凑凑热闹。毕竟刘备这位三弟向来心眼简单,博望坡一把火之后对诸葛亮的印象改得是翻天覆地,诸葛亮和赵云聊的兵术史实,也有些吊得上他胃口。
日子细水漫流,让人恍惚间真以为安详会成为常态。荆州就像是洪流中一块浮木,虽然可能已经是千疮百孔,依旧能够载着生命向未知流去。也就总是让人忽略了托举着浮木的世事洪流,和洪流中那看不见的血色征伐。
然而浮木终还是要四分五裂,诸葛亮心中那副溪畔流光的画也不过是片刻的定格。画面继续流动的时候,白袍终还是要被血染色,马儿嘶吼着举起前蹄,将带着打碎一切的魄力在沙场横行。
当今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有的只是水寒伤马骨,征袍血染也要负重前行。
就像是紧接着的一场仓促的转移,让诸葛亮从那样的酣梦中彻底醒来。几经周折,曹操的大军终还是直奔襄阳而来。领命去后方保护刘备妻小的赵云回转了马,日光打在银白色盔甲上一如那夜被反射的月光。身前是灰尘泥泞,背影却带着一股横渡狂流的气魄。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
看他离开的时候,诸葛亮忽然想到这两句诗。明明没人看好这一场对决,甚至都不能够用对决这样够分量的词来描述敌我双方。诸葛亮感觉身在冰凉的溪水里,本该是死寂的,可周围众人的信念一点点散开来,眼底的那人就在前方,等待共渡这场乱世逆流。等待着去修补这崩塌的天地,还一个治世清明。
所有人仍然如此相信着,没有伪装和面具,而是真心实意的相信。这场并不怎么好看的逃亡,从刘备到身边每一个人,都没有露出一份胆怯。
后悔吗?
不。
——不知是回答隆中一诺,还是相交几场。
——或者,是回答这个乱世。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几分迷惘也随着赵云离去的背影而消散了。
几天几夜的走走停停,极大程度上的消耗着体力和心力。最紧张的几次已经能够直接看见杀戮,或许是心理作祟,空气中灼烧的气息仿佛更加重了一些。
后方又有一小支骑兵突袭,看着这修罗场,诸葛亮紧张之余还有些恍惚。厮杀一次次拉扯了关于战争的想象,一声声兵刃入肉的轻响将人撞击着裹挟进距离战争真相更近的地方。直面战争远比想象战争要残酷许多,并不久远的隆中生活仿佛被涟漪惊灭的溪上月光,诸葛亮每踏出一步,就幻想着自己离那静谧安稳的岁月更远一些。
可同时,也离藏在未来的某幅宁静画面更近一些。
诸葛亮忽然想起赵云曾说过的话,彼时年轻将军刚结束了枯竭的练武,摩挲着手中枪半是自言自语。
哪有什么习以为常……每一次交锋,都是自己鲜活的生命,对上另一条鲜活的生命,是一场令人作呕的你死我活和如履薄冰。没有重复,没有轮回……沙场,并不是个可以让人枯燥麻木的地方。
闭了眼,空气中血腥味已经浓重到再添一缕也感受不到。离他不远处,最后一个伺机暗杀的士卒被干脆利落地处理掉。
周围终于恢复了平静,哪怕仅仅是心理层面的。刘备暂聚了人,望见稍微落在后方的赵云打马过来,诸葛亮松了口气,又吊起半丝。顾不得血腥味浓重,不由迎了几步过去。
见对方目光扫过自己染了点点血迹的衣甲,赵云微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那时他的眼神都还是清澈的,就好像举起枪纵马厮杀的是另一个人。这样的干净和杀戮完美结合,不同于诸葛亮以往的所有认知。
微微松开了捏紧的衣袖,哪怕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仅限于眼神,也足以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诸葛亮这才聚精会神去听刘备的安排,最终你来我往几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去江夏的路上。
是事态紧急,也是主公存了颗心,不想让自己接触太多血腥和哀鸿遍野。只是这乱世早容不下慈悲为怀的君子,和赵云接触多了,以杀止杀的观念早就被种了下去,纵唇舌亦是武器。
战争二字,永远不会让人习惯。而这种不习惯,正催促着每一个跋涉的灵魂变得更加强大。

04
后来在江夏稍喘口气的时候,听人说起长坂一战,诸葛亮惊心的同时又有一点心疼。光是听人叙说,就不免幻想那人一身是血冲出敌阵的画面,要如何扛下刀光血影,跌撞着将小主人送到主公的身边。更莫提诸葛亮无意中看见被换下的血衣,只觉得心里被针扎了似的疼。
明明皆说无碍,近日忙着和江东虚与委蛇也花费了大量心神,可诸葛亮心中总有根刺。终于再也无法忽略那点异样,诸葛亮翻身而起,披了衣去找赵云。好在隆中闲得发懒时钻研过医术。于是诸葛亮依旧像刚交心那会儿,一边借了睡不着觉这样的借口,一边不依不饶去看赵云的伤。
万幸伤的不重。好多处伤口深得触目惊心,却未动及骨头,也没伤到要害。诸葛亮誊改了几条药方,嘱咐眼前人第二天去换药,也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好又借着不打扰伤者休息的名义,想要告辞离开。
“先生。”
赵云忽的叫住了他,或许是从看到伤口开始诸葛亮的表情就阴沉得吓人,赵云总觉得不该这样放人离开:“武者伤筋动骨都是常有的事,少年时练武,刀兵不长眼也见过好几次血……”
“……且这次实在凶险,云回想起来只庆幸先生彼时不在,至于这些伤,并无大碍,休养几天便罢。”
赵云向来心细,一番话本是想开解他,可听了这句话诸葛亮的眉头却渐渐皱得更深。抬头想要去斥责这人伤成这样还在考虑自己,又忽而与那双正真挚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上,一时无语。
那眼睛里依旧有溪水粼粼。诸葛亮看着那双明亮的眸子恍然间有些乱,觉得心里像是忽然踩空了一步,一种异样的情愫破土,缭绕着有些窒息。
不自禁想说点什么去打破这片刻的宁静,却有人比他更快。
“先生不日便要去柴桑,若实在放心不下,这几晚不妨像之前一般给云讲讲史书。”
赵云这句话倒也像是被那般尴尬气氛逼出来的,又带着几分认真,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是假。诸葛亮看见对方神色,只得答应下来,叹口气再一次确认了桌上的药已经被敷好,才终于舒展了眉眼,告辞离开。
情愫总是陌生的,建立在乱世相依上的情愫,更是带着百般的留恋和不敢贪求的决绝,像潮水骤然涌上心头。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眷恋还是喜欢,只是想着再多留片刻,便是好的。
这点留恋缠绕在心头,一直到从柴桑将还夏口、见到如约而至的人时,才终于得到纾解。白袍银甲的将军就立在舟头,被江水反射的月光映着周身一团银白,静谧而安宁。和初见不同,那双波光粼粼的眼正含笑望着他,待他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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