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期

【颍川旧事】有客
#写双花的时候感觉他们的旧事真有思无邪的感觉，于是拉上了诗经。
#我爱双花一辈子。一个突如其来的小甜（短）饼（篇）。

01
春日多柳絮，颍川也免不了在草长莺飞之际，被点上蒙蒙的白色。穿行在柳絮间总是恼人的，一不注意便呛进几口，火辣辣的窒息感能持续小半天。郭嘉身子弱是天生的，从小最经不起这样的天气。偏有人挂心他一向放荡无拘惯了，怕他在这样的天气里乱窜惹出病来，于是软硬兼施，让他待在屋里一同看书。
这时候一切都静，天下也好，世道也罢，远没有日后那样惊心动魄。两个人之间也是静静的，十来岁的荀彧和九岁的郭嘉，遇见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既没有初识时那般生分（虽说这生分是单向的），也不如日后那般情深。情感朦朦胧胧，便如同三月里柳絮翻飞的颍川。
郭嘉挨着荀彧坐在案旁。用“坐”来形容已经很勉强了，年纪尚小的郭嘉趴在案上作软软的一团，书简上的字在眼前放大成散发着墨香的画。横竖撇捺，在他脑海里弯成外头柳条和枝丫的模样。

02
颍水刚解冻的时候，荀彧便在看这卷《诗经》。他靠在河畔抽芽的树旁低首，好像天地同他无关，又好像他自身便是天地一体。
“彧哥哥。”郭嘉从远处跑来，朝他摊开手掌。初春里开得含蓄的野花躺在少年的手中，像是少年的整个春天都被他自己拿来做了礼物。
荀彧的目光落在郭嘉带了些薄汗的额头上，又落在手中书卷的“青青子衿”上。倏而笑了，抬袖擦了擦郭嘉额上的汗，将那几朵野花郑重地放在手心里。

03
郭嘉强迫自己将目光落到书上。
《诗经》至颂后便变得艰涩无比，他的心在窗外的柳絮里打了一转，又沉溺在身侧的香气中飞了回来。《有客》一章摊在案上，午后熏人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似乎都在认真地揣摩先圣意蕴。
“有客有客，亦白其马。有萋有且，敦琢其旅。”
他小声地念着，努力不让自己在枯燥的文字中睡去。微子受命来朝也好，别的隐喻也好，在他心里都是无足挂怀的，虽说这样离经叛道的思想少不了挨先生一顿骂。念到“敦琢”二字的时候郭嘉不自禁放缓了声音，侧过头去看荀彧的脸。
他想到“有匪君子”那一首诗，诚然，一切的“琢磨”都让人想到玉。可玉在郭嘉心底，一直只同荀彧联系在一起。

04
郭嘉喜欢用《淇奥》去戏弄荀彧，他向来嗤笑将诗三百背得滚瓜烂熟的那些学者，却情不自禁将这首诗刻在了心头。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拉长了语调，笑眯眯地注视着荀彧，而后者的脸便会慢慢红起来，侧过头去回他一句“胡闹”。
“彧哥哥比玉好。”郭嘉凑过去。少年还未到长身体的时候，只有半个荀彧那么高。于是他就势抱住荀彧，像个小无赖一样去嗅那周身的香气，“玉没有彧哥哥香。”

05
“殷尚白也……”
他嘟囔着不大看得懂的注，侧过头去偷瞥荀彧的脸。不想看上去周周正正的荀彧微合着眼，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春日的午后催人眠，对方大概也将一篇《有客》读成了零零碎碎的残章，灵魂被春风一吹便安静下来。
荀彧的侧脸很好看。
眉毛眼睛，鼻梁嘴唇，通通都像是画上去的一样。香味顺着帘外春风弥散开来，郭嘉甚至有了伸手的冲动，想去碰一碰身旁的人，看看到底是不是一幅画。
彼时他未曾懂爱情，他只觉得好看。
好看的东西有很多，山川河流是一种好看，红尘百事是另一种好看。可没有哪一样比得上他的彧哥哥，可以让他这般视若珍宝。就像是在心尖供着的朝露，靠太近会化，心跳太剧烈会碎。
荀彧低着头打盹，睫毛轻颤，呼吸均匀。少年郭嘉愣愣地看着对方安静的容颜，忽然便脸红了。

06
那一章枯燥的字句，在某个春日落在郭嘉心头，像精心织就的网，细细密密网住他看见过的那个画面。一直到他出仕，一直到他做了军师祭酒，一直到他们真正在一起，那画面始终玲珑剔透的，像是昨日重现。
颍川岁月被时光拉长，那个午后柳絮纷飞，荀彧坐在他的身边，不自禁垂首睡着。香气混着墨水味静静地在屋里弥漫，他耳畔恍惚有佩玉轻击的声音。
郭嘉将那一章《有客》背得滚瓜烂熟，对于他而言有些罕见了。可内里到底是离经叛道的，什么风雅颂和大义都抛开了去，读每个字的时候他只想到荀彧，和对方兴许并不记得的那段颍川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