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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像】中元篇·旧事

【群像】旧事

#依旧是和四月廿四、冬至、夏游等篇目同设定

#时间轴消失,这篇只是趁着中元追忆一下几个人的一千多年前(玻璃渣工程预警)

#之前写得嗨根本没有地府这个设定,解释一下这个系列的背景:头七之后鬼魂归来,不下地府,依旧住(挤)在同生人无二的世界里,只是生人看不见鬼魂。鬼魂可以留在鬼魂的世界里,也可以选择投胎,每一世死后会想起这几世所有过往,如果不想投胎了还是可以通个关系回来的。

(备备:胡说,我才没有给阿斗通关系。)

 

01

中元鬼节,忆故人,祀亡魂,斋河孤。

新鬼将这个节日看得重,家人祭祀亡魂,亡魂便也阴阳相隔地思念生人。死是一件太普通的事情了,特别是战乱年间,生死淡到只能放在心里。逢着中元节才敢拿出来说一说晾一晾,将一年的思念晒干。其他日子里,死去的人仿佛不存在在每一个人的记忆里,不然记忆太重太悲,负重如何前行。是以亡魂也就在这个日子里,才能感受到家人还是在牵挂着自己。

旧鬼就不一样了,在死后的世界里一家人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整整齐齐。隔着生死再看世间百态,斗转星移,颇有看戏的味道。

彼时不共戴天的仇怨早因为生死成了虚话,你死我活的斗争也冰释在一代又一代的江山兴替中。带不走的永远是大好河山,但虽说带不走、留不下,却又永远拥有。

于是当年的三足鼎立成了表面三足。在表面之上,是几个国家之间一千多年都没有停歇的嘲讽,与时俱进不断推陈出新梗;而在表面之下,却是你来我往,火锅麻将小龙虾,对诗旅游大排档,玩得不亦乐乎。

在诸葛亮终于没有向粉丝们回赠正议plus,反倒是同昭烈帝去河北一周游以后,翼侯望着成堆的请柬啧啧嘴,评论道:塑料敌人情。

 

02

虽说如此,中元节还是要过的。这些年来他们喜欢放河灯,和生人一样,将念想写在河灯上。看着河灯慢慢飘远,在黑夜里闪烁明灭,会忽然回忆起很多事来。

会回忆起那年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一些早已经忘却的吵嘴。会回忆起故人一个个离开时落单的人如何负重前行,在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消磨自己。他们不经常将情感说出来,但每每回忆起那些模糊的细节,就像是捡起了被埋藏久远的故物,在心上小心翼翼一遍遍地擦拭,怕隔日的风一吹,就又忘在了漫长的鬼生里。

他们早就不对活着的旧事过于执拗,而是看得淡了许多。就像是三爷从来直言直语,连壮缪侯的死都敢拿来开玩笑,说着早该自己守城;壮缪侯这时候一张脸便气得更红了,一手《春秋》一手偃月刀,要找自己的弟弟理论个能力高低。但三爷酒醉后却不是如此了,早该是看透了生老病死江山兴替的鬼,却抱着坛子不松手,活像个孩子似的对它喃喃自语。凑近了听,才听得见平日里封存得严丝合缝的伤心。

他总是对着酒坛一遍遍的,问它当初为何死的不是自己,为何自己没有缠着要一同去打樊城,为何自己不能再厉害一些……

 

03

平襄侯的结局,却是从来没有人敢提的。

在阿斗一纸降书之后,姜维的身死像是另一个晴天霹雳,直直地落到每个人的心里。殉道者,他们想。除了他再不会有别人了,张开双臂将五丈原陨落的星辉接在自己怀里,再直起身来,燃烧尽自己。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姜维的死传到的时候,许多鬼还是第一次看见向来温和的诸葛丞相红了眼。他望向尚还在不紧不慢收拾着包裹的阿斗,罕见地在目光里夹带了浓烈的情绪。

绝望和不甘像是刀,扎进了每一个望见这目光的鬼的心里。他们有一万句怨愤的话语想说,可时间就像是不等人的帘幕,一丝余地也没给他们留下。姜维死了,他们前赴后继的信仰彻底崩塌如山,长安还在,却再也没有季汉了。

不得好死的魂,是难以完整的。平襄侯死于战乱,甚至死无全尸,魂在哪里,有没有魂,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们在成都并没有找到他,便有人猜测,或许是在执念最为深重的地方,或者是剑阁,或者是秦岭。这世界之大,要找一缕魂魄便是大海捞针,可即使如此,所有听闻消息的鬼都不约而同地奔向剑阁去,好像如果追得上时间,不仅可以找到姜维,还可以拽住西沉的残阳。

那些天二爷和三爷急红了眼,逢鬼便问起平襄侯的下落。昭烈帝陪在一言不发的丞相旁边提心吊胆,翼候拉着顺平侯和凤雏上上下下好几次山,将地形研究了个透彻,又将残留的遗迹翻了个底朝天。连向来与平襄侯不和的鬼都来了,所有人都在找姜维的下落。可惜大半的战死鬼都回来了,却独独寻不见那一人。

他们有好久都没体会过失去的痛。很长一段时间里,“死”的概念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跑一趟便接回故人。有的新鬼会暂时忘记前尘,想起也只是时间问题。可姜维不一样,分尸剖胆,即使有残魂也随破灭的信仰散了干净。每当“回不来了”的念头在心里冒芽时,他们总是慌忙掐去,却止不住这芽被时间催生,渐渐从心里长起来。

好在命运也算是公平的。他们找了足足半年,才找到一魄。那一魄落在剑阁的山谷里,始终北望着,像是死前不甘的最后呼喊。只剩下一魄本是无用的,可没有鬼放弃。他们护着那一缕残魄回了成都,像护送凯旋的战士。

又等了几百年,才等到这一魄渐渐长好,将其他散落的魂魄引来。期间大家几乎散尽了香火,问药求仙,才终于等回了他们的英雄。

一个完完整整的伯约。

 

04

阿斗上了降表的时候,赵云刚从沓中回来。

很多时候,赵云也不愿意回忆起那场落幕之战。景耀六年,四个字拆开来普通,组合在一起,却能断人心肠。

对于诸葛亮来说也一样。急景凋年,他们在那四个字组成的幕版里经历信仰跌落和丧亲之痛。快速到旧伤未愈,就又在心上添一道伤口,密密麻麻,连察觉痛苦都是一件难事。

国仇家恨,那四个字将一切都凋零了。

那场落幕就像是挽歌,或许是过于苦痛以至于忘却,或许是过于久远以至于淡然,诸葛亮并不记得细节。他和赵云几乎前前后后地接到战败消息,也是一同从成都出发,去接他们的孩子回家。

按理说晚辈们的战争,不管是胜是败,作为父辈,他们都是想亲眼看到的。可作为一路见证着季汉从草创到谢幕的人,他们深知颓势避无可避。哪怕是胜利了,那也并非意气风发,而是用一个惨烈无比的胜,去换取一时苟延残喘的平安。

他们不愿意看到末路。就如同掩耳盗铃,不去看,便可以假装这条路并没有走完。

他们在绵竹分开,诸葛亮开始寻找思远的魂,而赵云往北去,接他的广儿回来。

他一路走,便一路在下雨。他眼前分明还是孩子年幼的时候,广儿好动,下雨天总是不听话,跑出房门淋雨,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赵统便端出长子风度,拿军规去约束弟弟。记忆里阿广抬起头时尚且稚嫩,却像是已经预料到结局。对哥哥说道,以后定当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不死不休。

恍惚谶言。

彼时哪里知道,会有这样一场雨,打在心上如刀,又如线般牵系着两个亡魂。

找到赵广时头七刚过不久,新鬼并没有走远,只是在旧战场上蹒跚一遍又一遍。望着一地颓败,不甘心地咀嚼自己的死亡。乍然在这里望见父亲的亡魂,赵广有些不可思议地擦了擦眼,重复了许多次后,才终于确定了来人。

随即自幼到今的点滴汇集起来,殒命战败便是无能,赵广刚要跪下去,却被赵云紧紧抱在怀里。父亲的怀抱早已停留在梦中数十年,赵广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赵云拍了拍赵广的背。一别数十年,当年的幼子,已经长成了可以和自己并肩的人。他数度哽咽,目光落在赵广脚边那杆血迹斑驳的断枪上。

“回家吧。”

他脸上满是骄傲的泪。

 

05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信仰也罢,生死也罢,这一切都被慢慢消化着。河山日异,早不是当初征战时的模样,他们的念想却不曾变过。每一个人都曾在河灯上写过平安团圆,也曾在觥筹交错间期望过这情意千秋不改。

血泪风干在旧事里,而他们在岁月和时光里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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