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期

我做过最好的事情就是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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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亮】泉下人间(下)

#指路:泉下人间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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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刘备来了兴头,又想起诸葛亮方才说的梦,一路上几乎都在策划着入川后两个人独自溜去坊市的事。诸葛亮走在身侧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上元时候成都繁华,你我正好出去看看。届时不需要带许多人,叫上一两个远远跟着便是。”

诸葛亮眼前浮现出两个人那年成都初定,忙碌了月余,趁着上元节偷享浮生的日子。两个人穿得朴素,混杂在观灯游街的人群里,一点都不惹眼。成都是战乱时代的天堂,虽说才经历战争,仍然有着节日的氛围。这同刘备言语里描述的是如出一辙的画面,只是一人还在期待的东西,在另一人那里却已经早就变成回忆。

这微妙的落差感摆在那里,让回忆中的画面不由自主地镀上一层不真实的色彩,甚至生出几分蝶梦庄周的迷惘。

“……闻说蜀地多竹,想必绣出来也不差。你故宅恰处在竹林之中,竹又是高洁之物,备有心让绣娘在裳上绣竹。”

他们离了鬼影重重的夜市,灯火也就又暗下来。此地也恰好多竹,淡淡的纸灯光芒笼罩着竹影婆娑,倒挺应景。

诸葛亮刚要接话,刘备却猛然停住脚步。

“孔明……”刘备声音带了几分惶急,像是急于确认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

“主公?”

有什么哽在喉头,像习以为常的片段忽然离人而去。刘备费了好大劲儿,才将这问题掷出来:“你故宅在何处?”

诸葛亮察觉到刘备恐怕又开始忘记一段回忆,勉强笑了笑,想将话题岔开:“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和新野隔得近,过去亮也不过随口一提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刘备却执着地摇摇头,“怎么可能是随口一提。备忘记哪里都可以,唯独不能忘记它。”他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所措地停下了脚步,拿手轻轻敲打着自己太阳穴,却仍然没有半分作用。

他的记忆像是刻意被蒙上一层白布,以至于让他感受到一种窒息般的恐慌。他只能依稀记得草庐和溪水,初春冰解的溪水奔腾起来是雪白色的,砸在石头上像是泠泠琴音。他只能记得他伫立在溪头,背后是连绵的竹影,身前是嘱咐着童仆别日当归的白衣青年。

那时他如此用力地将这些画面刻在心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自己要永生记得这份初见惊艳。怎么会,连个名字都回忆不起来了呢。

“真像啊……它同这里。”刘备环顾四周的竹影,熟悉而陌生的场景在脑海里奔腾,却白驹过隙般消逝。饶是拼命去回忆,却一星半点也无法留下。他沉默了半晌,忽然目光清明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诸葛亮:“你说实话,这一路,备是不是在忘记什么?”

这目光清明得几乎不像是一个老人。诸葛亮感觉到这目光就像是剑,哪怕隔着千军万马,也能准确无误地扎入敌人胸膛。面前人在此刻未老,任何人都无法欺骗这样一个睿智的君王,于是他别开目光,沉默不语。

刘备仔细打量着他,一丝一毫,连发尾指尖的战栗都未曾放过。

“那便是了,你骗不了备。”刘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先前的锐利乍然散在风里,“备直觉那是个很重要的地方,是与你我密不可分的地方。而你现在站在这里,备却想不起来,我们是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孔明啊,别再掩饰下去了。备已经忘了许多,唯独只记得你……”

他顿了顿,似有些无奈,却又带着满满的欣喜:“枉顾人伦也好,悖于纲常也罢,只记得,备是真的喜欢你。”

只要这份感情还在,谁又能骗过谁呢。

诸葛亮怔住。

他终于感觉到哪里是反常的,隆中已经被忘却,可刘备看向他的眼神却依旧未曾变过。他的陛下可以将夷陵的伤痛抛之脑后,也可以忘记汉中的辉煌,甚至忘记他们的成都。可独独将对他的感情刻在周身血脉与骨髓里,即使想不起他们为何相识相爱,却依然执着地记得他爱他。

哪怕记忆灰飞烟灭到只剩下初生,从成都到新野再到徐州的路全都消失,对方也会记得这份感情。

他眼眶渐渐红起来,听着对方用很低的声音说,不想同他再守着君臣的线。黄泉已是末路,想要真正并肩携手一回。就像人间爱侣信步一般,从容安详地走向死亡彼端。

关于诸葛亮的事情,就连那年在新野的约定,刘备都记得。

去他的君臣,他想,什么约定,什么责任与底线,让黄泉的黑暗把这一切都吞噬掉吧。哪怕是一秒钟,他也愿意这黑暗遮蔽双目,好让他去触碰他的太阳。

诸葛亮不再躲避刘备的视线,直到近到能看到那双眸子里的竹影与星芒。对方微凉的唇覆上来,他仍然未闭上眼,只觉得漫天星斗刹那间坠进自己的眼泪里,而他怀里便是整个世界。

这世界在哪儿,人间便在哪儿。

 

07

“想哭的话,就别忍着吧。这一路过来,你忍得辛苦。”收拾好心情重新上路的时候,刘备这样说道。诸葛亮应了声,虽然不必再强颜欢笑后显得憔悴了许多,但也因此略微放松下来。

对于诸葛亮一直瞒着自己的事,刘备除了那句告白,再未追问过其他。他只紧紧攥住诸葛亮的手,光是想象这一路过来对方一人独自担着所有的事情,便已经是心疼不已,哪里有心情去问一个为什么。

只要是对方,他便全心全意交付一个后背。哪怕他现在已经忘了他们曾拥有过的点点滴滴,忘了初见惊艳,忘了烽烟重逢,忘了对方曾真的是他的丞相,忘了白帝托孤。连鱼水譬喻他都忘了,却忘不掉仍然去握住对方的手。

他一边侧头暗自观察诸葛亮的表情,一边在心里不停呢喃姓字,生怕转过哪个不知名的弯,再抵不过忘却的命运,连对方是谁都忘个干净。

他不害怕自己忘了此生点点滴滴,他只是怕对方难过。

若有什么是比死更痛的,那就是忘记。忘记所爱所恨,忘记曾经拼命要留下的瞬间,忘记每一次风吹心动的理由。人之将死本就残忍,忘却的过程就像是渐渐熄灭的蜡烛,亦或是刀刀细水长流的凌迟。吞没血肉,只剩下赤裸裸一室冷清,一具白骨。

当那些拼凑出生命的记忆碎片凋零,我又如何是我,你又如何识我。

刘备握着诸葛亮的手忽然紧了紧,后者疑惑地侧过脸来,刘备道:“我们跑吧。”

诸葛亮尚未理解到刘备的意思,便看见他蹲下身去,将鞋袜正了正,还帮自己理了理衣角:“如果忘记掉一切就会被留在黄泉下的话,就只好跑起来,让记忆的消散赶不上我们……别皱着眉,只是老了一些而已,又不是不能跑动了。黄泉下怎么会再死一次呢?”

刘备含笑望着诸葛亮,表情里甚至还带着几分跃跃欲试,像是欲同死亡开个玩笑。待到他的丞相终于迟疑着点了点头之后,便拽着对方的手跑起来。

路窄而暗,并不能似年轻时候那般奔跑。时而有草叶划过皮肤,迎面或也会撞上枯枝。但在奔跑中两个人都感受到一种无言的畅快,好像只剩下灵魂和感情的身体乍然间变得极轻。一时间天地铺展开来,千百年的岁月仿佛皆流淌在他们脚边。他们是万古中的蝼蚁,却也是芸芸众生的千人一面。只要七情六欲还在,他们便与任何一个时空中的人无二。

后者视今,犹今之视昔,何来死亡,只是情感不停的轮回重生。

他们没跑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凝视着彼此略带狼狈的模样,忽而笑出声来。刘备举起袖子替诸葛亮擦去额间汗水,诸葛亮忽然就明白了对方的良苦用心。

哪里是怕忘记一切才拼命奔跑,至始至终刘备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自己发泄出泉下挤压的难过,是想透过亘古不变的人之常情来宽慰自己。他心里泛酸,却也知道太多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就像四季更迭与沧海桑田。他将刘备的手按在自己脸侧,轻轻侧过脸去吻掌心,奢望时间能缓一点。

……

跑累了的两个人慢慢走在路上,气息都还有些不匀。他们没有再说太多话,不过脚步声和影子交叠在一起,已经足够传递情绪。

“给备讲讲吧。”刘备忽然要求道,“就从我们相识讲起,讲一讲那些过去。还有二弟三弟和子龙的事,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他知道诸葛亮只会瞒他一次,诸葛亮也知道刘备是想借此留住最后一点记忆,哪怕是听过之后稍纵即逝的陌生故事,也权当望梅止渴。对一个已经走在黄泉路上的老人诉说悲凉结局是怎样一种残忍,要让他听着一场场无声的失败,甚至是自己的死亡。诸葛亮踌躇片刻,还是认命般如实说下去。

这一路风景变幻,从草木到坊市再到竹林,就像是刘备一生足迹的倒退。每一段记忆被抽象成一段风景,夷陵定军成都隆中,仿佛宿命般驻足在他们所经之处,又随着黄泉路的延伸从他记忆中被抹去。他们如何奔逃也躲不过宿命,只要脚步踏上这条路,记忆的倒退便开始了。这本身,就比直面真相更加残忍。

脚步声就像是鼓点,往事如踏乐和歌,被诸葛亮慢慢讲出来。他描述故事带着处理政事那般简练的风格,往往是寥寥数语交代个干净。单刀直入,毫不隐晦。刘备却能从那短短几句话中勾勒出画面来,他着了迷地听着,眼前永夜的黄泉路好像突然消失了,他眼前只剩下活在诸葛亮口中的自己。

有时候听不过瘾,他便带点孩子气地开口:“再详细一些,譬如那一天的天气如何,孔明可还记得清楚?”

“哪能记得那样清楚。”诸葛亮觉得好笑,“便是神仙也不能够的。”

纵使诸葛亮嘴上这样说着,却将其他还能记住的细节讲得详细了许多。散落的话语就像是拼图,刘备听着这些在记忆里与自己毫无瓜葛却分明息息相关的故事,将它们拼命镌刻在脑海里。

如此,在分别的时候他也不算一无所有。

回忆和死亡像是相互依存的兽,愈是死亡迫近,愈是狠命抓着回忆不放。仿佛回忆是迎接死亡必不可少的仪式,也是抵御冰凉死亡的最后武器。在刘备已然忘却的永安宫,也弥漫着回忆的伤感。他自己回忆着戎马一生,侍奉的宫女也在回忆着。只是不知是回忆帝王,还是怀念去岁曾见的新芽。

 

08

像一切故事都该有个结束,泉下的路也不是永恒而无尽的。回忆讲到夷陵的时候,相携的时光也已经不多了。黄泉里没有时间概念,谁也说不清他们到底走了多久。长得像是一生的一路同行里,落在心头却又像是白驹过隙那一秒。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一眼望去便知道的尽头,只是一种预感,预感转过前方荫蔽在树影里的弯道,便会回到生的岁月里,在永安跃动的灯烛里醒来。而那棵大树郁郁葱葱,桑华如盖,正是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那年于树下嬉闹时曾戏言当乘此羽葆盖车,一回头生死衔住一个甲子的光阴岁月,已是恍若隔世。

在距离尽头还有几步路的时候,两个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来。他们皆预感到离别在即,这是道显然无解的题。记忆一路随着风景消逝,如果两人猜得没错,若他们不自知地执着走下去,甫一绕过那棵桑树,便是阴阳永隔。刘备将因为记忆散去而彻底留在黄泉,真正醒来的,只有本就不属于这里的另一个人。

刘备含着笑听完了自己的结局,听诸葛亮带了几分哽咽将夷陵和白帝讲给他听。漫天飞烟随着字句迸落在他的心底,鼻尖似是而非萦绕着火的味道。他早该离开了,他想,他早就该在夷陵长眠。永安宫只是表象,揭开来还是那夜的火光——时间早就在他身上停滞了。可幸天命眷顾,让诸葛亮在黄泉下陪他多走了一段路,这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就在这里吧。”他将手放在诸葛亮肩上,像是安抚那人隐于心底波澜起伏的情绪,像是恋恋不舍地挽留,也像是要决然地将对方推开,“你该回去了。”

这话说得明白,诸葛亮再没有装糊涂的可能。进退无路的局面就摆在他们眼前,要么在此止步,两人皆命殒黄泉;要么生离,将他此生的光留在这黑暗里。或许白无常没有事先告诉他这是个死局,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可他仍然抱着最后一点希冀:“万一我们都猜错了呢。”

“那又如何呢,捡回一条命在永安宫残喘,或许挨不到下一个晚上?”刘备反问道。

诸葛亮并未对刘备保留病情,他大可以欺骗刘备病已然大好,让对方跟他回去。可是他不愿意放下他的责任,也不愿意辜负对方的信任。

他是一国之相,亦是对方的爱人。为一己之情而缠绵优柔,他做不到;要让他看着对方流连病榻,再经历将立箭折断的日夜,最终仍然留不住光,他也做不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刘备绕到他身前去,将额头同对方相抵,“我们争不过命,天道也不会再有半分偏袒,你分明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

诸葛亮闭上眼睛不愿意看他。

“你是孤的丞相,一国之重。在永安宫的时候孤便知你已经做好了之后打算,而今不过只是一场变数。既然是变数,抹去就好了。”

“明知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在前,你却要亮将它当变数抹去……”

“白帝已经是春天了。”刘备叹了口气,“回去吧,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备就在这里等你,迟早有一天会再见的。”

这个许诺一切都是虚无的,两个人心知肚明。

诸葛亮还是没有说话,刘备无奈,将自己的手放进对方掌心里:“备不强求你……孔明啊,你大可以现在就拉着备一起回去,选择权在你。”

这个人将一切选择都留给了诸葛亮,却将自己置之度外。白帝托孤是,如今还是。多么残忍的温柔,将往后岁月的每条岔路口,都染上自己的痕迹。

交缠的指尖将一切话语都说尽了。诸葛亮眼底浮现出刘备被病痛折磨的无数个日夜,浮现出永安上空终日不散的药味,浮现出隆中一对两个人的言笑欢宴。终于缓缓的,将手松开。

“决定了?”

诸葛亮沉默了许久,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亲手斩断的无可奈何,亦是用最痛的手段去证明了,世上本没有一件事是一定有办法的。

“你总是习惯晚睡,以后没有备闯进来灭你的灯,自己要注意身体。阿斗那孩子尚还孝顺,国中若是有什么人对你不好,你莫要顾忌,只管惩治,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决绝是他,可猛然间话多起来万分不舍的人,也是他。

诸葛亮强笑道:“主公放心。待天下长安,会再见的。”

刘备止了话头,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面前人的眉眼连同衣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通通印在脑海里:“去吧。”

黄泉下一切都是暗的。刘备知道自己是再也见不到太阳了,可他要求他的丞相见到。不仅见到,还要在阳光下跑,就像之前怕记忆忘却的疯狂奔跑一样,他想让他的丞相永远那样鲜活,代替他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不管生死,他们的志向必须活着。战争还没有结束,长安也还在那里。即使没有了刘备,诸葛亮也会在往后余生里扛起北向的旗。

刘备飞快地抱了抱诸葛亮,唇在他眼睫处擦过,又浅尝辄止地放开。随即退到他身后去,在他背后轻轻一推。

“保重。”托付重任的歉疚,传递信念的郑重,掩埋在最深处刻骨的爱意,都在里面了。

“……保重。”

诸葛亮回头深深地看了爱人最后一眼,随即朝着尽头走去,再也没有回头。哪怕他袖里指甲早已深深掐入肉里,而眼眶早已忍得通红。会再见的,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着,感受到紧紧粘附在背上的视线。

这视线将随他余生,随他北伐南征,一直到海晏河清的那天。

这便是他们的生离死别。

 

09

绕过被树影荫蔽着的蜿蜒小径,诸葛亮眼前一晃,眼前的风景忽然就暗下来。

他们并没有猜错黄泉残酷的规律,绕过那翠华如盖,便是人间。只是属于他们的另一个人间,正随着永夜一同寂灭在黄泉里。

漏壶的声音尚在耳畔断断续续,夜还未过去,他侧卧在床榻边,睁开眼时,经历的一切就像是梦。

诸葛亮急急抬起头去看,榻上的人仍然沉睡着,像是停留在梦的彼端。那双眼虽然阖上,但在阴阳的另一头,仍望着被翠色遮盖住的尽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陛下……”诸葛亮低声唤道。

刘备的呼吸越来越弱,唯有微颤的眼睫像是回应。与诸葛亮相扣的手忽然紧了紧,如同临别前不舍的回顾。随即便松开了,任凭后者如何呼唤,也再没有半点回应。

在短短时间里,他失去了他两次。

诸葛亮望着刘备仍然宛如睡梦中的容颜,想起临别之际对方说的那些话,泪终于流了下来。他将整张脸埋在被褥里,试图靠近尚还温热的躯体,来抵御内心深处撕心裂肺的痛。片刻之后他便要出去,咬着牙向所有人公布死讯,接着便是繁杂无比的丧事与新君继位。他深知自己肩上所荷的重量,可他此刻什么也不想做。

他感到有些困倦,将刘备的手按在自己脸侧。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们在月下喝得微醺,江山在月光飞霰下显得触手可及,长安就晃荡在酒杯里。

五更天了,天边泛起鱼肚白,依稀可以照亮窗外那树的新芽。一切都将有一个新的开始,死生轮转不歇,一个时代过去了。

——END

写在后面:

很久没有这样被一个脑洞点燃激情一口气写完过了,大部分的脑洞都是记载备忘里随缘填。可能在这样一个时间段,这样一个关于生死的话题碰巧触动了某根神经,也只有借助文字来发泄心中的太多情感。像是无可奈何之下选择的保守治疗,像是记忆和“我之为我”这个命题之间的关系,像是放弃是不是比坚持更能表明爱.......希望无论多久后我看到这一篇,都会依旧记得18年暑假的末尾,我20岁,敲击键盘的时候在思考什么,又因为外婆的病看明白了什么。希望自己永远记得少年时候天真的那个自己,在北京接到老人打来的电话还以为自己终于有用的那个少年,哭着问母上为什么科技那么发达,却连减轻痛苦都不能的那个自己。希望我再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科技已经能解决现在的遗憾。

最后依旧是祷告。如果这世界真的有神,希望用这一万多字垒下来的赤诚,希望用这个月以来的万千思绪和辗转难眠,用我满腔不舍,换她无痛无忧。我不奢望她能渡过这一关,我只希望,她到生命的最后都不是痛苦的。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让你担心了。

每个小可爱都要永远幸福下去啊,二次生活有糖有粮,三次生活美满幸福。比哈特。

——
写在2019新年。
她已经走三个月了。为这篇文字敲下句点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一个月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当时写作的窗台一个月后会被急匆匆飞回来的我用泪水占据。还有几天过年,今天晚上和亲戚团聚的时候替她摆好了筷子。真希望有那么一个泉下的人间,她在那边幸福安康。
希望我最爱的季汉的你们,可以替我多照顾照顾她。
我好想她。

——

2020.9.19

下个月就两年了,今晚突然想起一些旧事,前几天收拾东西,翻到你当年塞到我行李里的信。

我还是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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