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期

四月廿四

 

#给陛下的祭文。死后设定，和冬至 双十一同背景。群像，CP有私货见tag

#曹葡萄的愤怒来自于双十一篇

#有二爷在，季汉生活堪比迪拜（脑补迪拜沙滩空调，啊请带我一个

#顺便预祝首页高考的小可爱们旗开得胜

 

 

成都夏日凉快。

各地烧得像是大火炉，让某些人想到赤壁的阴影，又让某些人回忆起夷陵。千百年来被火计折磨过的人和鬼在直逼40度的高温下纷纷到处躲避，感慨阳光晒在身上就像是要烧起来似的，高温从古到今都是一大噩梦。

武侯祠就不一样了。古柏森森，到哪儿都透着一股寒气。树底下好乘凉，不仅是摩肩接踵的游客，幽魂也是一样的。隔壁锦里的鬼街买一份凉糕，蹲在树底仿佛回到了春天。

于是和冬至摆羊肉汤一个样子，各地的鬼都纷纷往武侯祠钻，蹭吃蹭喝蹭温度，美其名曰避暑。闲了就在成都各地旅游，不是看望自己当年的家宅，就是去爬山游湖，好不自在。阳间的武侯祠门庭若市，鬼届的武侯祠也门庭若市，其他朝代的鬼路过，还以为汉昭烈帝闲了一千多年，一拍脑袋还是决定兴复汉室。

曹丕的礼物就是这个时候寄来的。

寄来的时候刘备正和关张几个蹲在古柏底下分凉皮，趁着刘备和关羽说话，张飞悄悄把辣椒油和着凉皮都倒在自家二哥碗里。阆中带来的醋放在一边，整棵树下弥漫着香味。阆中醋饮从古到今都著名，张飞自己喝了点解辣，想起子龙喜欢，便舍不得喝完。将余下的半瓶和凉皮一起收拾了，等着他们从锦屏山游玩回来。

诸葛亮从大门进来，把曹丕的礼物和信件朝刘备面前一放。刘备没拆信就乐了，一边招呼诸葛亮坐下吃凉皮，一边打量作为礼物的衣服。

“最近什么节日？”张飞凑过来，“端午不还有几天吗，门口粽子都还没开卖哩。难道和他爸吵架了，巴巴得给我们送父亲节礼物？”

“少诨。”刘备拍了他脑袋一巴掌。见诸葛亮捧着那一碗凉皮不说话，便自作主张拿筷子挑了点，送到丞相嘴边。

关羽面色一沉：“三弟。”

张飞还以为投放辣椒油的事发，瞪圆了眼睛想着怎么在二哥手底下活过一劫。便听得关羽低声道：“并非节日。”

他便想起他们是为何事来的了。日子直逼四月廿四，卡在心底像一粒沙，千百年了依旧没磨光滑。于是每年这时候，武侯祠总是不约而同来了许多客人，明面上蹭吃蹭住，实际上是将这儿变得热闹些。仿佛热闹可以驱赶记忆。

张飞罕见地噤了声没再嘟囔。刘备盯着诸葛亮好歹吃了两口，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两人都在看自己。

“你们啊……”

刘备自是明白二人为何噤声，诸葛亮又为何沉闷着。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年又一年，时光从建兴走到延熙，又从晋走到清，兴衰看遍，有些心结似乎还是不可解。人对于自己的死亡或多或少都能看淡，对于他者却往往生出心魔。刘备把每年四月武侯祠的人来人往看在眼里，也不知当如何劝解。

前些年为此，刘备专门将故人们召集起来白帝城几日游。本想凭借故地重游淡了大家心中的悲凉，却不想适得其反。三峡水依旧，可人世间沧桑变幻，转眼间舳舻车马，俱灰飞烟灭。

没有人说话。一群千年前的鬼一同在岸边看了许久，夕阳落下的时候整座城都渡上暖红色，刘备看着看着也不觉湿了眼眶。

人和鬼是一样的，最不该便是想一个“如果”。可惜无数的日夜过去了，纵然生活的表面是无尽头的陪伴，是柴米油盐的欢喜，内里的不甘悔恨，总是在某些时候翻涌上来，问出一串的如果。

如果当年……

赵云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几个人坐在大树底下相顾无言，像是欢宴被忽然卡住了脖子，旁边小吃摆了一排，色彩缤纷，看起来格格不入。

仿佛被蝉鸣和脚步声共同惊醒，张飞蹭的一下站起身，招呼来者过来坐。一路暑热，趁兴爬山的鬼们也不客气，呼啦啦坐了一大圈。有眼尖的看见刘备身前的礼物，刚要询问却被赵云使了眼色。于是一众鬼们一个接一个都安静下来，没寒暄几句，场面便又回到刚才的沉闷。

离四月廿四还有一天，这礼物的挑衅之意，已经无须再问。

原本各怀心思，以为谁也不知为何偏挑四月过来武侯祠，这下倒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帮鬼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尴尬的场面。

“你们这是……”约莫被这尴尬逼急了，刘备有些暴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子龙也就罢了，伯约小小年纪的，也跟着他们来这一套。”

不过打了个年龄差便被当成小辈的姜维苦笑一声，没接话。赵云叹了口气，拿手拍拍他的肩膀。

“你们啊……就当给孤再过生日罢。每年难得聚齐几次人，时间都拿去想些有的没的，那还不如不聚。”刘备道，“一千多年了，也该放下了。曹丕那小子记恨着孤送去的礼物，你们还偏上他的钩。”

树影婆娑，一时无声。

"他们还不是怕一冷清下来，大哥难免想不开。"张飞小声道。

一众鬼的心思被桓侯不经脑子地揭发开来，表情霎时变得十分精彩。各怀鬼胎地对视，小动作连串。咳嗽的咳嗽，望天的望天，饶是诸葛亮也忍俊不禁，气氛一下子破开来。

"想不开？"见自家丞相终于不再板着脸，刘备心情也好了些，"拿着孤和孔明的香火钱蹭吃蹭喝，倒反过来把由头推到孤身上。"

"陛下。"诸葛亮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两个人一唱一和，先前凝滞的场面皆冰释了去。刘备趁势问起今日的锦屏山之行，见大家重新又热闹起来，找了个话隙问道："既然都在武侯祠闲不住，不如明日去黄龙溪看看，晚上再回来吃个火锅。"

众鬼刚面露难色，便看到张飞将手朝关羽肩上大大咧咧一靠："有二哥在，哪里这么容易就被你们吃穷了。"

关羽："……"

姜维插话："其实维只是觉得火锅太热了。"

"热？"马超白了他一眼，"又不会真烤化你。"

"既然如此，威侯明日便在屋外开一桌吧。"关羽眯了眯眼，"三弟也去陪着。"

马岱把"屋里有空调"咽了回去。

……

马岱很快便被马超威胁着要一起坐外面，于是祸水东引拉了姜维。趁场面乱作一团，张飞将醋饮悄悄塞到赵云手里，辣椒油事发被关羽赏了几巴掌。刘备含笑看他们闹，觉得四月廿四也好，哪一天也好，只要故人不散，便没有什么值得悲哀的。

那些如果终将只是如果，白帝夷陵，攻克长安，千年后又有什么差别呢。

——虽说让大家释怀，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有些阴云仍然徘徊在他们的眉间，只怕一顿火锅消不下去。

 

入了夜，暑气仍难散尽。诸葛亮未在屋内寻到刘备，倒是在门前树上逮到未睡的人。刘备斜躺在柏树枝上，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看清了来人，笑道："地上热，孔明要不要一同上来。”

“虽说是魂魄，到底还是有些重量。”

诸葛亮话音刚落，便听闻树枝发出一声应景的细微声响。刘备吓了一跳，只得从树上翻下来，看面前的人忍俊不禁的模样，用手拍掉身上沾染的灰尘。

“总算是有点表情。”刘备松了口气，“白天见你闷闷不乐，是又想起了白帝？”

诸葛亮没说话，刘备便知他不仅是想到了白帝，只怕想得还要远些。刚要开口，却听诸葛亮道：“八月廿八的时候，主公又何曾想开呢？”

刘备满肚子的劝慰没了由头，通通烂在肚子里。自知理亏，只好瞻前顾后地掩饰。目光扫过柏树枝，微微一笑，上前去将它折断。

“主公这是何意？”

“你我皆知往事无可奈何。”刘备注视着手上的折枝，“疤痕仍在，四月廿四也好，八月廿八也好，但新枝也会慢慢长出来。”

疤痕是去不掉的，可也有新的东西在继续生长。

时光不止，情意千秋。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手拉住诸葛亮。当初在白帝，正是这双手从他的丞相掌中滑落，从此阴阳殊途。而如今一年又一年的四月廿四，却再也分不开他们。

“孔明，弹琴给孤听吧。”

“明日游人多，只怕要起早一些出门。”诸葛亮由着对方握住自己的手，“便只弹一曲吧。”

“嗯。”

这夜仿佛也并无不同，千年的风霜都安静了，聚散离合全在一曲琴里。屋外偶有几个揣不住担心的人过来，听见这琴音，也就驻足不前了。

这琴声分明在告诉他们，死后是生。

 

清晨。

四月廿四，武侯祠大门敞开，人来人往。

门前的树折断了枝丫，露水还未蒸发殆尽，像是笑着的眼泪。

 

 

一个番外段子：

 

人渐渐散去的时候，刘备瞥见地砖上还放着的礼物。虽说是不在意，到底还是不爽。干脆招呼了赵云，让他去把刘禅叫来。

阿斗早在死去的那一年便投了胎，许是因为悔恨，许是因为尴尬。兜兜转转了十世，平平庸庸了十世，终于还是停下来轮回的脚步，前不久回来了。

千年了，越来越多的事情被渐渐放下。最终剩下的，依旧是亘古难变的情感。他回来的时候没有人再怪他，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啊，除了父亲变得更喜欢怼他，父亲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候，仿佛自己连出现都是个罪过。

跟在云叔后头来的阿斗苦着一张脸，觉得父亲忽然叫自己，怕是又要出问题。回来之后他便没安生过几天，不是修空调就是搬东西，再不济便是安置来客们，连自己的房间都让了出去。一代帝王，过得比当年一个府吏还要惨些。

果不其然，刘备将地上礼物指给他看，笑里藏刀：“你才回来，又和子上熟，便替孤去看望看望他们。再带几斤葡萄过去，替孤谢过曹丕那小子。”

末了还恶狠狠补上一句，“要酸的。”

阿斗欲哭无泪，拿眼直瞅赵云。后者只装没看见，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似乎对这个决定也并无异议。

——往日最疼自己的云叔都变了。

阿斗想了想北方的高温，和明日将要缺席的火锅，开始怀疑鬼生。